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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年,我从遥远的城市里回到了家乡。也许是一路的风尘仆仆,脸上有些憔悴。刚进家门,就见母亲在家里狭窄的厨房里杀鸡,鸡在水盆里扑棱着翅膀发出刺耳的的惨叫声。母亲正拿着菜刀往它的脖颈割去。母亲的头上已经白了一大片。我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刀狠狠地割了一下,钻心一样的疼痛。
我站在边上笑着看母亲把杀死的鸡扔进已经烧滚了水的锅里,然后把锅盖盖上。母亲回过头不错眼珠地看着我,脸上荡漾着慈祥的笑意,说,仔呀,你瘦了。出门在外,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呀!我笑着说,没事,身体好的很哩!
我又问,“娘,我爸呢?”母亲说,上集市上割肉打酒去了。我点了点头。
不多久,父亲骑着他那辆已经跟随他很多年的“永久”牌自行车回来了,这俩车从我记事起就有了,现在看上去已经有些破烂不堪了。父亲的手里拿了一瓶五粮液酒和几斤精肉。我迎上前去叫了声“爸”,父亲满脸皱纹的脸上笑了笑,说,等一下咱爷俩好好喝几杯。
菜做好了,母亲把鸡鸭鱼肉满满地摆了一大桌。父亲举起了酒杯,说,仔呀,三年没回家了,今天咱爷俩好好喝上几杯!我站起身来敬父亲一杯,同时看着渐渐显出老态的母亲,哽咽着说,爹,娘,原谅儿子三年没回家看望你们。儿子不孝啊。
喝了几杯酒后,父亲突然问,“听你媳妇说,你们刚刚在城里买了房子?”我点了点头。父亲又问,“差钱吗?”我笑着说,“还差十几万吧。首付已经付了三十万,余下的十几万申请银行贷款,以后一月一月慢慢地还吧。”我轻描淡写地说着,父亲却不由皱起了眉头,母亲也一脸忧虑地看着我。我见父母着急成这样,忙笑着说,“不妨事,城里人都是这样。这叫按揭贷款。再说,这点钱儿子还是有能力还的。你们不要紧张。”父亲母亲显然心里很不塌实,不住地说,仔呀,你再怎么样,你也是乡下的娃,这么大的一笔帐,你叫我们如何放心。你爹,你娘,这辈子啥也不怕,就怕欠人家的钱。
晚上,我从包里拿出一千块钱递到母亲手上,说,娘,拿着,儿子孝敬二老的,不多。母亲看着那一沓钱,连连推辞,说,不要,不要,你现在买房还欠了一屁股债,当娘的怎能再要你这钱?父亲却走了过来,接过钱说,要,仔孝顺咱们的,凭啥不要。我有些疑惑地看着父亲。心里在想,父亲到底自私些,比不得母亲更疼惜我。
几天以后,我要回城里去了。父亲母亲把我送到了车站,又把我送上了开往城里的火车。当火车“呜呜呜”启动的时候,我看见母亲在车厢下面抹眼泪,父亲则直直地站在原地,一脸的忧虑的样子。随着火车的开动,车厢下的父亲母亲渐渐地在往后倒退,身影渐渐地越来越小,越来越远。我知道火车又要把我从父母身边带走,这一走,又不知要什么时候见面,我不禁鼻子一酸,扑簌簌地落下泪来。
这时,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,是父亲的电话。父亲在电话里说,“仔呀,我现在在车站管理处给你打电话。我跟你说,在你妈为你收拾行李的时候,我让你妈悄悄在你的背包里塞了一万块钱,你要注意保管好。这钱是我和你妈攒了大半辈子的一点积蓄,你回去赶紧给人家银行还上,还一点是一点。欠帐的日子不好过呀。你爹娘就这点能耐,帮不了你更多。还有,你那晚给我们的那一千快钱也在里面。”挂了电话,我打开背包,果然,厚厚的牛皮纸包着的几大沓人民币严严实实的在包的最里层躺着。这些钱里面除了有一大叠百元大钞,还有几大叠十元的,几大叠五元的,看上去皱巴巴的且散发着一股股的霉味,显然这些钱在父母的存钱箱里已经放了很久了。这可是操劳了一辈子的父母的全部家当。另外,在一个花手绢里,还整整齐齐地包着我那晚给父母的那一千块钱。
我看着这一堆的花花绿绿的钞票,眼泪又一次不可遏制地夺眶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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